Monthly Archives: June 2014

印象杭州

离开杭州将近一个月了,对杭州的山水、杭州的小吃、杭州的博物馆愈发地留恋,却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短短十天停留的印象。张艺谋搞完《印象刘三姐》,又来搞《印象西湖》大型文艺表演,借助西湖风景衬托这里经年流传的古老爱情,但是摩肩接踵的游客总让人觉得西湖就像被过度开发的现代景点,难以承载数千年的文化底蕴。余秋雨在《西湖梦》里写道:景點,景點,總是景點,再也讀不到傳世的檄文,只剩下廊柱上龍飛風舞的楹聯。再也找不見慷慨的遺恨,只剩下几座既可憑吊也可休息的亭台。再也不去期待歷史的震顫,只有凜然安坐著的万古湖山。他借西湖旁雷峰塔对人性的镇压,感叹整个中华民族个性的压抑和萎缩。无独有偶,我在几年前听到所谓浙大最受学生欢迎的郑强教授演讲,他所感慨的学前教育、奥赛培训、家长在学生入(大)学和毕业时迥然不同的态度、乃至整个教育体系对儿童、少年智力开发的拔苗助长和对正常人性(好奇心、爱玩等)的压制,无不暗和对以西湖为文化象征的传统理念的总结性批判。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我自然不会把时间花在西湖泛舟看三潭映月,而是趁傍晚有时间努力寻找西冷印社旧址。在陪我太太、女儿、岳父母看西溪湿地之余,更想去灵隐寺探寻古刹斋堂外历经千年以佛家修行和出世为代表的隐者。有了和苏堤、白堤、杨公堤的近距离接触,有了在曲院风荷看六合塔夜色的体验,有了对文斓阁《四库全书》的观摩,我不由得发自内心地喜爱以吴越文化为代表的江南,喜爱烟雨楼台和精致的盆景,喜爱滑软的丝绸和缠绵的水乡,甚至喜欢瘦金体的书法和写意的山水画。我发现自己被杭州的万古湖山所吸引,不是因为断桥残雪的爱情传说,不是因为良渚文化的源远流长,不是因为这里埋葬着各式各样的民族英雄(岳飞、秋瑾)和各届名流(武松、苏小小),而是它汇集了文人武将多元的思想,各种思潮所代表的历史传承都能在这里得到体现。如果心态平和一点,即便所谓过度开发有着太多现代痕迹的景点也或多或少透露出江浙人对自己曾经绚烂文化的体认和骄傲。   然而,现代化的高楼和喧嚣的闹市也让探寻昔日京杭大运河起点武林门码头变得毫无怀古之趣。到处是斧凿的仿制品,包括博物馆里陈列的展品,偌大的西湖广场,标志性的巨无霸建筑根本不考虑与古运河沿岸古迹是否和谐。灵隐寺门口先要买飞来峰的票,进寺还要再买灵隐寺的票,可是75的票价仍然挡不住周末大雄宝殿前挤满了的上香游客,上山下山都见不到对老人和儿童的礼让。灵隐寺供奉的活佛济公亦佛亦道,其实很能体现江浙文化在入世与出世间的变通。余秋雨行文化苦旅、著山居笔记,以学者之笔描述的杭州曾让我念大学时就几次想来一探究竟,而之后其作品被揭硬伤、其石一歌写作班子成员的履历与作品中描绘的文革中受迫害知识分子的反差,让我对他的真实经历不免存疑。这并不影响我对余秋雨散文的喜爱,而让我失望的是,余在回击对他作品批评时所表现的不专业,他倡导文明却同样以抢占道德、政治制高点的方式把批评者归为小人,他推崇隐士自己却不断在各种媒体上曝光给娱乐秀节目站台。郑强的演讲同样充满了各种自夸、头衔攀比,乃至要在数理文体哲的综合比较下全面胜过易中天,这里面所表现的功利意识其实与浙大的求是传统相去甚远,本质上还是想上有当权者青睐下有年轻学子追捧的热闹场面。相比之下,浙大旁边的杭州植物园就落得清静,走在竹林间或者看龙泉鱼跃了解观赏鱼形态的演变,几乎不会有人大声喧哗,也没有导游带团绘声绘色给你讲述什么杭州三堤三怪三绝。林风眠故居就静静待在林荫掩映的地方,有如当年杭州国立艺术院曾有过“为艺术而艺术”的努力,在各种革命思潮、政治运动的冲击下,总是功利的观点占上风,有历史传承的思想被遗忘,所以能碰到一些浙大工科的学生很坦诚地问我:林风眠是谁?如今我走进浙大,看到硕大的毛泽东雕像和图书馆前不起眼的竺可桢像,想到我自己笃信的“为科学而科学”的理念和以郑强为代表的“爱国”知识分子们为国家而科学(科学有国界)的呐喊,不由被有史以来吴越文化中入世与出世的矛盾所困扰,于是打消了为二三浙大学子指点人生的冲动。杭州不是那么容易被了解的城市,我很庆幸,从上海走过,来到杭州,没有领略西湖歌舞几时休,但在酷暑来临前去了几个想去的景点,也算对多年前的一个心愿有所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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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奔袭为签证

申请去西班牙的申根签证是最麻烦的:不能预约,必须亲人去修斯敦的西班牙领事馆申请,该领馆只在9点至中午1点受理签证申请,人多时也不发号,排队全凭自觉。申请材料必须自己复印一份,申请费必须82元现金整,想多给也不行(一个好像是拉托维亚的金发MM因为凑不到82整就着急上火地想跟我换20元,差点零头她也不在乎),雇主出具的工作证明必须经过公证,而且要写有年薪(也不怕说侵犯个人隐私),机票和旅馆必须确认预定,银行最近三个月的账单必须显示和家庭住址一致,等等。总之,任何一个细小的环节出现问题,那么对不起,您白跑一趟,即使当天能把新材料补充齐全,领馆也不保证能在关门前受理。最夸张的是材料交上去后,要等将近一个小时才收集申请人的指纹,而且当天不能得到指纹比对的结果。签证处理时间为7-10个工作日,我不但得提供回邮信封填写好地址,而且要签字同意护照在回邮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领事馆概不负责。 以前去其他申根国家签证都没这么夸张:早上不到4点起来开往修斯敦,一路狂奔,到10号高速接59南刚好赶上早上上班高峰堵车,幸好过了修斯敦市中心车流总算能慢慢挪动了,终于在9点半到了西班牙领事馆。我材料准备得还算周全,没有象排我前面的一个韩国籍德州农机大学的教授那样因为材料问题和领馆小妞争论不休(最终他的签证申请也没有被受理),可等我取完指纹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因为百利大道修路,我没找到最大的中国超市,就在统一广场附近的金殿喝早茶。不怕被当托,我觉得这家早茶的份量是国内类似餐馆的一倍。我点了虾肠粉、桂林马蹄糕、小笼包、烧鸭河粉等多个特色早茶小吃,发现根本吃不完,结账一看才不到20,还没有税,一边打包带回当晚餐一边想,德州人民怎么这么幸福呢? 往回开开始觉得累,限速75的高速路上大货车都开80左右,还不停换道超车,我老老实实开在右道却总有大货车从后面顶我,一看,原来前面一个老爷车慢慢悠悠才开65,左边一个运油的车还偏不让你换道。进入德州乡村车流刚跑起来,忽然发现前方大量的车在并道减速,估计出车祸了,我一看油表指示,觉得与其在路上堵着,不如先到出口加油站加满油。炎炎烈日下,我正思忖该加哪种油,忽然一金发美女持摄像机朝我走来。“我是CBS本地电视台的记者,请问你是哪里人?你对德州高速上经常发生的卡车事故怎么看?”我说,你们应该把路拓宽,再加一条车道。这一堵车我天黑都不一定能回新奥尔良了。美女记者告诉我,沿着辅路一直开,到下一个口上10号路,就可以避开堵车路段了。还是德州乡村好,公路多不怕堵,为什么别人都没有这么开呢?终于在天黑前到家,稍事休息,把中午没吃完的早茶小点消灭光了。这日行740英里的壮举我在2007年之后就再没干过,也是Volvo给力,在高速上跑出超过35mpg的纪录,让我激动得附图一张——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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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痕

这个题目被不少人用过,我能够回忆起的是大二时班上的才女成瑶在我们自己编的刊物《初航》中写过的一部短篇小说,视角从多年后男女主人公慨叹错过当年青涩的恋情写起,在那个年纪她能有如此感触,骨子里和张爱玲的《金锁记》是相通的。而我在这个敏感的日子慨然回望,25年前那场风波不迟不早地在我对国家、对自己的前程充满幻想的高中时代扑面而来,无疑庆幸自己没有被卷入、被禁言;当一个对还原历史真实有兴趣的浙大学子同我聊起这个话题,我选择避开的同时劝他学好自己的专业知识、做好科研项目,而我终会在自己的自留地写点什么,等待他能够翻墙不留痕迹或者不用翻墙的时候前来阅读。 有人说,平反只是时间问题。然而时间也可以把平反的对象搞得面目模糊、让平反的理由失去社会基础、平反对当下乃至未来中国的影响意义不明。如果说刘和珍这个名字因着鲁迅的文章流传久远,而学生运动的诉求也因着事件的社会影响写进了我们的历史书和语文课本,那么我们可以想见的是,多年以后,人们阅读历史的兴趣更多地会从文人作品的典型事例中筛选。可惜1990年代至今海内外的华语作家中再没出可以和鲁迅比肩的人物,不论他得不得诺贝尔文学奖。由此,我对真实记录下在89学运中某些因着理想和政治诉求而失去生命的学生个体不抱太大希望,更不用说期待哪位有影响力的作家基于人类的良心写下堪比《纪念刘和珍君》的文字。在25年后的今天,我们无法象当年给右派平反那样去追溯一个一个具体的人,让现在的国家领导人替已经作古的当年一把手作出哪怕是道歉的姿态都显得滑稽,更不用说我接触到的浙大学子里多数人根本不认为当年政府的镇压有什么错误。当年的学运领袖可以褪变为商人、流亡海外的民运分子,由他们代表那些被迫害的普通市民和学生提出名义或物质上的补偿,很难得到当下民众的认同,更何况他们缺少同政府谈判的资本,甚至已经基本放弃为学运正名的努力。而其他有组织的纪念活动很难不被解读成一种政治攻击另一种政治的工具(洪峰《和平年代》)。我对平反或者给学运正名是非常悲观的,因为它和之前的文革对知识分子的长期迫害不具任何可比性。文革把中国经济带到了崩溃的边缘,而89学运之后中国经济持续增长,尽管老百姓抱怨腐败加剧、社会资源分配不公和贫富悬殊,但依然对执政党抱有期望,也相信和谐稳定发展经济才是解决中国社会各种问题的关键。当下各种所谓公共知识分子(不管被划为五毛还是美分)借对学运的纪念夹带私货,希望能对中国的政治经济政策指手画脚,借以提高其知名度,在我看来是比25年前煽动学生坚守广场自己见势不妙就开溜还要下作的行为。学运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有限的言论自由被刚有些话语权的公知滥用,造成真正有见地的文章不是被墙就是被信息垃圾淹没。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想内心深处还是不愿年轻时渴望改变中国的理想被如今犬儒盛行的拜金社会所同化,所以方舟子把他当年写下的诗句放在个人微博置顶纪念(握紧我的手/让我的图腾烙在你的手上/请传递这一把火 直到/百年之后 我所有绝望的嘶叫凝固)。记得在读博时看一个电视剧,叫《一年又一年》,里面有意跳过了1989年发生的重要事件,不过剧情倒也连贯。我觉得每个从自己的经历里能够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的知识分子所能做的,应该是为缺少的那一集尽可能地添补些素材,让年轻一代能够更加准确地解读这一复杂的政治事件。 说到言论自由,我感觉现在比25年前似乎进步很多,可是新的问题也不少。也许是敏感时期,facebook, youtube, wordpress, xys, mitbbs, huaren, wenxuecity等网站在国内一概上不了,gmail登陆要将近一分钟,google doc, photos等其他工具都用不了,连我想访问的学术网站isif.org, phmsociety.org居然都被墙了,可是科学网还有新浪、搜狐的微博都有敏感尺度颇大的文章能发出来。看来信息过滤技术的研究成果还很难推向实用。出国前,我喜欢的作家作品大多数是在《收获》上读的,所以到杭州就买了最新一期的《收获》,可是里面的中短篇小说读来全然不是味道,开篇《斧头剁了自己的柄》把讨债的故事写得象今古传奇,而当年先锋派作家格非居然在阐释他对《金瓶梅》的研读,我怀疑《收获》的办刊风格和审稿品位完全变了,如同《我们象葵花》曾经让我对《收获》充满期待,我现在更多地期待自媒体和互联网等技术的进步能让好作品通过更加方便的渠道展示出来。岁月也让我感慨曾经导出《活着》的张艺谋,如今也拍精致的伤痕影片《归来》并动用各种主流媒体大肆宣传,影片在国内不但不被禁反而有票房也有大量影评人叫好,据说感动得斯皮尔博格热泪盈眶。除去技术和商业的因素,我觉得《归来》显得很有节制,而且是从个人视角反映反右和文革对知识分子的摧残,但不了解历史的人很难体会许多镜头的深层寓意。也许等第六或者第七代导演也能拍出以个人视角张扬学运中理想主义情结的作品(不是象被禁的《颐和园》那样拿学运当背景),对象我这样渐渐老去的非公知来说即是最好的纪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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